出了溶洞,雨早已歇了。天空澄澈如未经雕琢的蓝宝石,连一丝云絮都被雨水涤荡得干干净净。湿润的空气裹挟着泥土与腐叶混合的芬芳,深吸一口,那清新气息直沁心脾,叫人忍不住轻轻哼出不成调的曲子。
一行人狼狈地逃到此处,唯有那身着法衣的六边形还那么干净利落。爱美的天性使然,阿宁扬起沾着泥痕的下巴,霍秀秀下意识整理发梢,马凤英则拍打着身上的尘土,三个女人默契地结伴朝瀑布走去。水流冲刷岩石的轰鸣声中,她们只想洗净脸上的狼狈,重获几分体面。
吴邪的目光死死锁住最小那座瀑布后若隐若现的裂缝,记忆中野鸡脖子“咯咯”的怪叫仿佛又在耳边盘旋。他瞳孔骤缩,几乎是嘶吼着喊出声:“不要靠近瀑布!”话音未落,水幕中一道猩红光影如离弦之箭暴射而出,目标直指阿宁纤细的脖颈。千钧一发之际,陈墨甩出九重锦,锦缎如灵蛇般缠住阿宁的腰肢,向后猛地一拽。那道红光擦着阿宁左侧鬓角掠过,几缕发丝被灼热的气息燎得卷曲,最终坠入下方水潭,溅起一串刺目的水花。
“潘子带阿宁他们走!”吴邪周身气势陡然凌厉,阴沉的眼神中翻涌着不容置疑的决绝。潘子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攥住阿宁的胳膊,拖着她往后撤,脚步踉跄间还不忘招呼霍秀秀和伙计们。他心里直犯嘀咕,这股从吴邪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,竟比三爷还要慑人,恍惚间,他仿佛看到了那个不怒自威的吴二爷。
水潭表面突然泛起涟漪,野鸡脖子探出三角形的脑袋,竖瞳里翻涌着浓稠的怨毒,死死盯着破坏它好事的陈墨。蛇身如绷紧的弓弦般高高弓起,就在它腾空扑来的瞬间,陈墨指尖银光一闪,头上的银簪已脱手而出。然而那畜生狡黠异常,半空中猛地扭身,银簪“扑通”坠入水中,惊起一圈圈失望的波纹。
“你们几个也快走!”陈墨紧盯着水面,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。张起灵却如同一座沉默的石雕,固执地立在她身侧一米处,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水面:“胖子,带吴邪走!”吴邪深知此刻逞强只会拖累众人,强撑着站起身,任由潘子架着自己后退。解雨臣刚要开口,黑瞎子已拽着他的胳膊,追着撤退的队伍跑去。
陈墨与张起灵步步为营,后背紧贴着潮湿的岩壁缓缓后退。直到确认安全,二人才转身狂奔,不多时便追上了先行抵达环形谷地的众人。这片足球场大小的空地上,鹅卵石铺就天然的地面,蜿蜒的河流从一侧潺潺流过。胖子早已手脚利落地生起篝火,简易土灶上的铁锅咕嘟作响,蒸腾的热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米香。
一米多宽的河面清澈见底,几尾银鳞小鱼正追逐嬉戏,河床上圆润的鹅卵石与谷地地面的碎石遥相呼应,显然是洪水过境留下的印记。河岸边,一棵虬结的大树斜倚着探出的崖壁生长,弯月般的崖尖恰好为树冠遮出一片荫蔽。阿宁斜靠在树干上,苍白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,身旁自热米饭的包装盒还冒着缕缕热气。
吴邪半躺在不知谁找来的摇椅上,双眼紧闭,苍白的脸色难掩疲惫。解雨臣轻手轻脚地展开毛毯,刚要为他盖上,一道黑影闪过,张起灵已稳稳接过毛毯,动作轻柔地覆在吴邪身上。感受到熟悉的气息,吴邪睫毛颤动了一下,又缓缓闭上眼,呼吸渐渐平稳。
马凤英和霍秀秀瘫坐在崖边的行军床上,破损的衣衫下隐隐露出擦伤的痕迹。陈墨快步走来,从背包里翻出两套卡其色帆布套装,稍作犹豫后,又摸出一套递向阿宁。三个女人默契地拉起帘子,在摇曳的火光中更换衣衫。待她们换好,陈墨又取出洗漱用具,用行军壶装了热水,仔细帮她们擦净脸上的泥污。
篝火噼啪作响,热水泡开的泡面香气四溢,众人捧着自热米饭大快朵颐。劫后余生的轻松氛围里,劫后余生的人们围坐在一起,时而低声轻笑,时而指着天空比划,仿佛将方才的惊险抛诸脑后。
阿宁草草吃完手中的自热米饭,起身在峡谷边踱步消食。阳光洒在河面上,突然一道刺目的反光闪过,她下意识走近几步查看。刹那间,一道猩红身影破水而出,尖锐的獠牙狠狠咬在她脖颈处。阿宁闷哼一声,拼尽全力扯下缠在脖子上的蛇身,奋力甩向一旁,踉跄着倒在地上,双眼圆睁,瞳孔里映着烈日。
那只野鸡脖子却未罢休,蛇身盘起,蓄势待发。陈墨迅速躲到一旁,这才看清它头顶那抹诡异的红冠,黑红相间的花纹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。张起灵的黑金古刀破空而至,精准劈向蛇的七寸,蛇头应声落地。然而这畜生竟未立刻断气,身首分离后仍在剧烈扭动,仿佛要重新拼合。
众人闻声围拢,黑瞎子却猛地张开双臂拦住众人。他捡起一根枯枝,试探着伸向蛇头。那蛇头瞬间暴起,毒牙深深嵌入树枝,浓稠的毒液顺着枝桠缓缓流下,猩红的信子吞吐几下,终于僵直不动。
“我去,这东西太邪乎了!”胖子蹲下身,目光落在阿宁身上,突然惊叫道:“不对劲!契约印记怎么还在?”陈墨强撑着走到阿宁身边,指尖触到她渐渐冰冷的脖颈,感受着那微弱到近乎消失的脉搏,摇头叹息:“没救了。”
吴邪失魂落魄地立在一旁,喃喃自语:“明明躲过了水潭,怎么会……难道一切都是注定的?那我们的结局……”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在夜风里碎成飘散的残片。就在这时,陈墨突然死死盯着阿宁尸体上方——一道虚影如青烟般扭曲,化作一团红光,朝着巴乃的方向疾驰而去,只留下众人在篝火旁,被未知的恐惧与谜团笼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