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此小事,依然要上奏,恰体现了本朝废丞相后,六部直接对皇帝负责,“事无巨细,咸决于上”的特征。
虞帝或随口应付,或让有司自行决断,只有徐州将军一事,出言申饬。
众臣都觉得,较之先前,皇帝随和了许多。
人到七十古来稀,他太老了。
一天天早起晚睡,陛下早已力不从心了。
迟迟未见臣子请奏,虞帝在魏公公的搀扶下站起身来,看着台下众臣,高声道:“朕年老体衰,以后若无要事,便不设朝会,一应奏折文书,皆由内阁处理。”
说完,也不顾朝臣如何反应,自顾自地回宫去了。
在台下诸臣看来,虞帝此举,是在向他们昭示,圣心所向。
没有人可以阻碍驸马了。
遭逢此事,陈明的内心中正平和,他的脸上无悲无喜,不仅照例去了内阁,与其他五位大学士批阅了奏折,而且比之往常,还多留了些时辰。
末了,还是魏公公过来,说太孙感了风寒,让他早些回去看顾。
陈明自是欣然应允,他微微躬身,“请公公转告陛下,太孙并无大碍,过两天等他身体好利索了,我便带静姝母子入宫探望陛下。”
“驸马爷有心了,老奴一定如实回禀陛下,瞧您神思疲惫,应是累着了,早些回去歇着吧。”
出皇城时,一直在外面等候的小厮似乎有些等着急了,在宫门口不远处左右徘徊,不住地向里边张望,偏又不敢靠得太近。
直至看到自家主子从里面出来,他方才松了一口气。
出门时天还未亮,回去时日已正中。
冬天的阳光确实与旁的季节不同,它温和而含蓄,像一层柔软的纱轻轻覆在皮肤上。
光线斜斜地穿透清冷的空气,少了灼热的锐气,多了几分慵懒的抚慰。
今日的天好,街上的人也显得多了一些。他们裹着厚实的冬衣,步伐却比往日轻快,像是被这难得的晴日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束缚。
阳光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修长,在石板路上交错重叠,像一幅流动的剪纸画。
街角卖烤板栗的老人掀开了铁桶,白蒙蒙的热气立刻裹着甜香涌进光里。
几个孩子围着糖葫芦摊转悠,玻璃般的糖壳在阳光下透出诱人的琥珀色。就连平日里总是匆匆低头赶路的贩夫走卒,此刻也会在过天桥时稍稍驻足——栏杆上的冰凌正在滴水,每一滴都坠着一个小小的太阳。
这样的好天气里,连寒意都显得干净透彻。
风吹过来,不再是刀割般的冷,反而带着阳光晒过的清爽,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。
鸽子们最知道享受,成群地蹲在屋檐下的木栏杆上,把自己摊成毛茸茸的圆球,偶尔扑棱翅膀时,翎羽间会抖落一串细碎的金粉。
对酒当歌,人生几何!譬如朝露,去日苦多。慨当以慷,忧思难忘。何以解忧?唯有杜康。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。但为君故,沉吟至今。呦呦鹿鸣,食野之苹。我有嘉宾,鼓瑟吹笙。明明如月,何时可掇?忧从中来,不可断绝。越陌度阡,枉用相存。契阔谈讌,心念旧恩。月明星稀,乌鹊南飞。绕树三匝,何枝可依?山不厌高,海不厌深。周公吐哺,天下归心。
大虞当兴,兴在陈明。(本卷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