尚赞摩将他与方清在金城关外见面的场景都说了一遍。
“哎呀哎呀,兄长是生我的气了呀。”
赤松德赞砸吧砸吧嘴笑了一下,却没有多说什么。这让一旁的尚赞摩心中直打鼓的。
二人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看着农奴们哼哧哼哧的搬运建造寺庙的木料。
“我打算派遣僧侣去中土寺庙修习佛法,你觉得去哪里比较好呢”
很久之后,赤松德赞突然问了一个与当前局势完全无关的问题。
“回大论,还是去洛阳比较好,那边佛寺也多。”
尚赞摩小心翼翼的说道。
“嗯,如此也好,那就派遣一百名僧人,去洛阳地方各寺庙修习佛法吧。”
赤松德赞点点头道,面带微笑似乎心情不错,并未因为方重勇掀桌子而感觉恼怒。
“赞普,天竺僧人在逻些城已经有很多了,为什么还要去中土修习佛法呢”
尚赞摩感觉很困惑,当然了,他以前是信奉苯教的,对于佛教的理解,约等于没有。
“中土地大物博,定然有出众之处。既然要签订盟约,倒不如趁此机会,派人去学习那边的佛法,为我所用。”
赤松德赞面色淡然说道。
你说他睿智吧,他宗教迷信到了极致,走到哪里就要把庙修到哪里。
可你要说他愚昧吧,他还知道“师夷长技以制夷”的道理。
“赞普英明,说的太好了。”
尚赞摩随口敷衍的恭维了一句,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。
大概是看农奴修建佛寺看累了,赤松德赞转身对尚赞摩吩咐道:“派人去兰州,就说之前是我大病初愈,不方便行走。现在我的病已经痊愈,可以在金城关外签订盟约,并且立碑为证。”
呃,您这变化也太快了吧
尚赞摩腹诽了一句,却是不敢多言,直接行礼告退。
之前耍一耍小聪明,不过是试探对手的智慧罢了。既然已经试探出来了,该签的盟约还是要签的。
大唐需要休生养息,吐蕃自然也需要。
对于赤松德赞来说,收拾苯教势力,将佛教在吐蕃国内普及开来,才是头等大事。
至于跟大唐之间的战争,既然现在可以停,那将来也可以开,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。
就算不侵略大唐,吐蕃也可以把触角延伸到西亚那边,一点都不妨碍他们扩张。
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。
忽然,赤松德赞像是想起什么,叫住了已经往回走的尚赞摩。
“你与方清相见,他有没有认出你来”
赤松德赞疑惑问道。
尚赞摩,当年就是金城公主所居住封地的卫队长,自然是跟当时年少的方清多有接触。
“没有认出来,应该说完全不认识了。”
尚赞摩叹息说道。
“嗯,知道了,你去办事吧。”
赤松德赞摆了摆手,没有多说什么。
……
几天之后,还是金城关外,还是同一个地方,还是黄河岸边涛声依旧,甚至还是那张桌案那个香炉。
方重勇看着坐在桌案对面的赤松德赞,只觉得这个人看起来……完全没什么印象!
“兄长当年对我特别好,虽然那个时候我是金城公主的养子,但是她对我视如己出。
我叫你一声兄长并无不可。”
赤松德赞面带感怀说道。
国家之事,与个人情感完全无关。即便是方重勇当了吐蕃赞普,即便是他知道自己的父母都是汉人,母亲还是大唐的宗室,他也会完全站在吐蕃人这边!
当一个真正的吐蕃赞普!
换句话说,无论赤松德赞当年与那个“少年方清”的关系有多好,他现在都会以吐蕃权贵的整体利益着想。
其他的,都要靠后。
“人生自古谁无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。”
方重勇叹了口气,说出了一句很多语境都能使用的经典七言。
“记下来,翻译成吐蕃语,刻在我寝宫的入口处。”
赤松德赞对身边的一名译格巴(官名,吐蕃大官身边的掌书记)吩咐道。
“你看看有没有问题。”
方重勇将桌案上的盟约拿起来,递给身旁的论惟贞道。
后者一字一句的看完,凑过来对方重勇小声说道:“并无问题,与汉文翻译一致。”
他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,或者说刻意的隐忍。
这份盟约文字上是没有问题的,只是论惟贞实在是不想大唐与吐蕃签订盟约。
他想报仇。
若是换一个昏庸之主,论惟贞或许真会玩点样,但方清并不是普通人。
他只能压住内心的愤恨不快。
“立一座石碑,正面刻上汉文,反面刻上吐蕃文,就这样吧。”
方重勇站起身,也懒得跟赤松德赞喝血酒了。
“兄长,盟约尚未完成,还要歃血为盟。”
赤松德赞也站起身,轻声提点了一句。
“盟誓都是在心中的。
心中有佛,则佛祖自在。
心中无佛,即便是整日念经,修建万千佛寺,那也不过是在掩耳盗铃罢了。
大唐与吐蕃之间有没有盟约,你我心中都有数。喝不喝那杯血酒,区别大么”
方重勇反问道,他也不等赤松德赞回答,就直接转身离去,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。